多维尔的落日(1 / 2)
“离开巴黎,去瑞士吧。”
“等你到了瑞士,至少寄一封信给我,让我知道你的地址。”
“万一……会有人将抚恤金寄给你。”
“另外,这个账户里是我目前为止所有的积蓄,抱歉,可能不是很多。”
“阿娩,拜托你笑一笑吧……”
“我们去散步吧,好么?”
“或者,你有什么地方想去吗?”
“我想看海,从来都没有看过海。”
·
唐娩漫不经心的一句话,萨克森当即便拉着她下楼,开着汽车驶出了巴黎。
多维尔,法国北部的一个滨海小镇,位于诺曼底区,距离巴黎两个小时的车程。它被称作“巴黎第21区”,是极尽奢华的“皇家游乐园”。
这一颗鲜花盛开海岸的闪耀明珠,亦是香奈儿女士和香奈儿品牌,梦的。据说,香奈儿的标志性米色,就是海浪浸湿多维尔沙滩的颜色。
赛马场、高尔夫球场、牌桌与府邸酒店,法国富豪和贵妇们尽情展现优雅与自我。着名的海滨步道,无数颀长而又浪漫的身影漫步在晨曦中,直到落日余晖。
正因如此,当他们连午餐都放弃,马不停蹄地赶到这片沙滩时,唐娩望着密布的云层,海岸边的飞沙走砾,寥寥无几的行人……心底多少有一点失望。
金子般耀眼的阳光、咸涩微苦的海风、湛蓝透明的海水、平滑柔软的细沙、低徊盘旋的海鸥……这些通通没有,跟想象中的海岸完全不同。
萨克森略带歉意地笑着,说现在可能不是海滩度假的季节,唐娩也只能无奈地弯了弯嘴角。
“你的腿还好吗?”他伤口还没有完全恢复,又开了两个小时的车。
萨克森摇头表示不用在意,回首张望着:“先让你填饱肚子吧。”
他们都是初次踏足这个地方,不甚了解,只能就近盲选一家海边餐馆。
当地的气泡苹果酒,搭配柠檬汁的法式生蚝、牡蛎,奶油贻贝,卡昂式牛肚和内脏肠,是当店推荐的人气菜品。
但面对这些珍馐佳肴,萨克森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,他想起唐娩是不爱吃法餐的,她嫌弃那些冗长繁复的用餐礼仪,也不喜各种生冷的海鲜内脏……
她其实是个有些挑剔的人,只是恰好又很宽容而已。就像此刻,她只是安静地小口进食,没有表现任何不悦。
当看到摆上桌的餐后甜品是两只粉色马卡龙,他终于忍不住,露出一抹尴尬而僵硬的笑意:“这似乎不是一次愉快的出行体验。”
唐娩微笑着摇摇头,安慰道:“不可能每一次出行都是完美的,没关系,还有下一次……”
话没说完,两人都不由自主陷入了沉默,他们似乎从未一起旅行过,这是第一次,上帝能保证他们还有第二次么?
她忽然笑起来,眉眼间都洋溢着不可言说的甜美与期待:“下次我们去弗莱堡吧。”
“还有四川成都,你说我会看到斯古拉神山的,du verdater gner。”
他皱着眉一本正经的模样是典型的德意志风格:“阿娩,verdater这个词太严重了,相当于中文里的,的……”
“该死的?”她笑得像只狡黠又漂亮的小狐狸。
萨克森反应过来,无奈勾起唇角:“原来你知道啊……”
看来他缺席的这两年里,她的德语水平有了很大提升,不像他的中文,仍旧讲得磕磕绊绊。
其实他一直都在认真学中文,为了对那个遥远陌生的国度多一点了解,但他的空闲时间实在有限,为了杀人,他忙得脚不沾地。
唐娩见他面有豫色,会错了意:“只是个玩笑,不是该死的骗子,du gner~”
萨克森怔忪一下,低低地笑出声,还是个骗子啊……
走出餐馆时,原本昏暗的天空中乌云逐渐散开,一道道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,世界仿佛得到了新生。
萨克森在这个着名“马乡”轻易找来了一匹毛色光亮、鬃毛飘扬的矫健白马,因为唐娩想在沙滩散步,但这个季节的海水还透着冰凉。
他托举着她的腰,帮她骑上马背,她神色平淡,但他还是看出了一丝紧张,于是笑着安抚道:“我会牵着它,没事。”
唐娩望着他一深一浅的步伐,以及前方一望无际的漫长海岸,幽幽道:“我还是害怕,你得陪我一起。”
萨克森回眸,轻抚着马儿的鬃毛,“承担我们两人的体重,他可能会抗议。”
“我晚餐吃得很少,不重。”
他笑意更浓,却平添几分惆怅,果然法餐是个错误的选择啊!
萨克森最终还是欺身上马,轻轻拉扯缰绳以示安抚,马儿的嘶鸣声逐渐消弱,温顺地开始沿着海岸线缓慢行走,哒哒的马蹄声在浪花中回荡起伏……
如酒的落霞中,一匹白马悠闲地漫步,尾巴轻轻摇曳,身体随着步伐有节奏地起伏着。
晚风凛凉,但身后的胸膛很温暖,唐娩悄无声息地倚靠,倾听着耳边传来海浪拍打沙滩的清脆声响,仿佛情人缠绵的低诉与呢喃……
“我没听你说过,你会骑马。”她轻轻挽着被风吹乱的发丝。
“不算擅长。”赛马算是德国容克们一项传统娱乐项目了,是家族少年的必修课,但他是被战场教会的。
“唐婉也会马术,还会打枪,会抽雪茄,小时候应该是个混世魔女吧,虽然她抵死不认……”
“泽格说他们家有个马场呢……”
“维尔姆绝对会对马感兴趣吧,看起来就是他那种男孩会喜欢的东西。”
“跟我说说你的家人吧,威廉。”
咸咸的海风将她的秀发吹得轻轻拂动,掠过萨克森的眼底和鼻尖,带起一阵浅淡的酸软与酥痒。
“我母亲并不算一个传统的德国女性,她性格内敛且柔弱,但很美丽,眼睛仿佛坠落在蓝色深海里的两颗星辰。”
唐娩在心底默默描绘着她的样子,萨克森的眼睛应该是像他母亲吧……
“据说父亲最初继承了一笔不菲遗产,但他挥霍无度,我记忆中,我们一家一直都住在农场里……”
“维尔姆,维尔姆实在有太多糗事可以说了。有一次母亲给他15马克让他去集市买面包和黄油,他却买回来一盒巧克力和一顶女士礼帽……”
“父亲狠狠抽了他一顿,因为那是我们家一周的口粮。但母亲很心疼他,夜里擦着眼泪偷偷给他抹药……他们俩感情一直很好,那顶帽子很漂亮。”
萨克森开始喋喋不休,先说弗莱堡的农庄生活,又说他如何带着母亲去了柏林,再说他青年时期在军校的种种事迹,还说他曾经对一个女孩心生好感,但对方嫌弃他不够幽默风趣、最后无疾而终……
唐娩默默地看着远处缓慢沉入海平面的巨大日轮,夕阳下温柔静谧的沙滩海岸,在越来越浓郁的夜色中,听到他轻声发问,
“你呢?阿娩。”
“上海是一个怎样的地方?你从小就这么不爱说话么?会不会活泼一些……”
“你小时候好动么,还是和现在一样碰到走路就发怵?”
“拜托你多跟我说一些吧,趁着还有时间……”
唐娩忽然间被一股巨大的悲伤所淹没,她惶然察觉到不够了,时间不够了。
原来他们相处的时间这样短暂,有那样多的事情来不及了解,对彼此的童年和青年时代都来不及挖掘,对未来也没有任